Saturday, November 1, 2008
淘金記
淘金記
(The gold rush)
卓別林 (Charles Chaplin)
1925|B&W|USA|96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11/01 (六) 20: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我個人並不討厭看電影時的手機鈴聲。原因直接來自幾年前的某個影展,我在一間只稀稀落落坐了十來個人的小廳裡看紀錄片。約莫到影片中段,有人的手機響了,旋即我後方另一個人發出了興味盎然的笑聲。這個小插曲也就若無其事地過去。電影映後恰巧有導演座談,在一次對答的機會裡那個發出笑聲的人解釋了當時令他覺得好玩的地方。大意是說:當銀幕上搬演的是這麼有趣又富感染力的故事時(那是一部劇情的紀錄片),周遭發生的一切似乎也失去了嚴肅的一面,變得好玩起來,好像我們感知事物的角度被電影不知不覺轉了過來,而學會了-- 陳腔濫調地說 -- 用另一個角度看世界。
若我們還要不厭其煩地追問藝術的功用,這可能是我想到最好的說法了吧。
電影外的謎之聲
對一些總是心思不專的電影觀眾比如我本人來講,看電影,尤其是喜劇,往往提供了一個觀察觀眾的好機會。倒也不是我要不知羞恥地說自己坐在電影院裡眼睛都在看旁邊的人,還拖別人一起下水。這裡講的觀察是用聽的:聽鈴聲,聽零食塑膠袋嘰喳聲,聽不耐煩或不安挪動身軀的椅子嘎吱聲,還有最有趣的,聽別人的和自己的笑聲與尖叫聲。
聽笑聲尤其要聽那些落單的笑聲。這些笑聲可能來自戲院某個莫名的角落,也可能來自心裡的另一個自己 --- 發現自己笑了是種奇妙的經驗。而如果是在座無虛席的靜默大廳裡聽到獨自,清晰,發之於肺腑的笑聲,那我們就更要認真地追問是誰在笑,如何笑,為什麼笑,也許還要一併問為什麼其它人沒有笑。這些問題都可能是帶領我們深入理解電影的敲門磚。
那一瞬間,快很準
能夠找出去戲院偷聽別人笑聲這種行為的正經面,當然不是我的原創。巴贊(Andre Bazin)為文分析卓別林的時候,就引用他本人在二十個不同戲院聽了某個電影橋段的觀眾笑聲所聽出來的心得。他說,在一些觀眾組成稍有不同,比如以學生為主的場合,會感覺到笑聲背後有第二波更大的,性質也與笑聲剛開始時不同的情緒,在大廳裡迴響,「好像從觀眾心理深處一堵看不見的牆上反射回來。」
這種奇妙的觀察說明了卓別林的笑料所訴諸的是一種較深層的,甚至需要「想一下」才能「被好笑到」的矛盾與荒謬,而不是只求刺激反射神經的插科打諢。這也同時說明了卓別林電影的特色,簡單說就是快又準。所謂快,用巴贊的說法,就是不留反應的餘地。在「淘金記」一開始,從山洞裡走出一頭熊尾隨著卓別林。這場戲用了三個畫面,從開始到結束不超過三十秒(包括情節還未展開之前的預備動作),而最後一個笑點只在畫面上維持不到五秒鐘。卓別林把笑料的時間長度壓縮到僅夠我們剛好「抓到它」,還不及多想,故事已經往前推進了。這樣的抑制手法讓我們看電影當下往往來不及笑出來,而一旦能夠笑出來,就會有強大的放鬆與抒發的效果,在我們心裡共鳴。
快還有另一個面向是多線同步進行。卓別林如果在故事裡連續安排幾個笑料,總是在這一個結束之前,下一個已經開始,接續不斷。他又擅長在已經用過的道具裡再次挖掘精煉出新的笑料,好像同時間跟幾個道具在演對手戲。卓別林可能是電影史上最能夠「把死的演成活的」的演員。他身邊的道具各有各的生命,但是無疑都很頑劣。
而最好的笑點總是出現在這些道具與人物的空間位置以一種無法言喻的巧合排列起來的瞬間。再回顧一下「淘金記」裡那頭尾隨卓別林的熊,牠出場退場的時機與在銀幕上的位置,背景裡看不見的洞穴,還有卓別林回頭的時刻,都是悉心安排的巧合。這些因素加總起來,才構成這不到半分鐘卻效果十足的一幕。而要充份掌握畫面上的元素,把這一瞬間重現在攝影機前,需要的就是精準了。
也因此卓別林的笑料是屬於瞬間的,給人一種無法重複的感覺。而弔詭的是也因為這樣,他的電影裡讓人永遠記得的畫面也就特別多。
(撰文:吳柏旻)
影片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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