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rch 3, 2009

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



兩個英國女孩與歐陸
(Les Deux anglaises et le continent / Two English Girls and the Continent)

楚浮 (François Truffaut)
1971|Color|France|116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3/7 (六) 20: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島:填記憶之海,造陸

島,關於你想知道我的過往的人生,我的記憶,我會慢慢去想的,不,事實上我是經常想著的,只是我還不想潦草地告訴你罷了,給我一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好嗎?

─〈島〉(2000),賴香吟

島,我的下腹滲出血絲,所謂安胎劑使我昏軟不已。
島,你怎麼也不會預料到吧,你這樣不要這個世界,卻留下一個新的生命,讓他從頭再走一遭。
島,如果你果真還在甚麼地方,你見過這個生命嗎?他長得甚麼模樣,像你還是像我?
島,醫生說進入六七個月,每當他踢鬧我的腹部,我就應該輕輕撫按那個被他踢打的地方,讓他可以感覺到我的回應,到懷孕末期,我也可以和他說些使他足以感覺的話語,像是手、腳、口或是愛……

─〈熱蘭遮〉(2000),賴香吟


這次,少了年份,彷彿從一開始克勞德就站在那裡,遙想著島嶼終將被淹沒的場景,他看了自己的臉,浮現過往不曾有的滄桑、老態,彷彿歷經了超過百年的離別與哀愁,事實上,他正在不斷的年輕、茁壯,只是某一部分他亦正隨著記憶被廣大人群所翻起的泥土掩埋而漸漸死去;將所有一切不固定的事物固定,飄晃而鬆動的情感黏著不再移易。從島到陸,水、泥至土,那是一段多麼細緻幾乎難以察覺的漫長過程。

偶而,我們的後代,會在孩童戲耍的場景裡,於挖攪岩層地槽的探勘玩樂中,敲出了幾隻軀體碎裂、肢解的蚯蚓,緊接著是幾枚刻印著久遠文字的硬幣,若再繼續往更深處刺去,會發現幾口造型迥異的器具、幾雙腐爛的舊鞋,又或者一幅相框,上面站著幾個很難辨識的人影,隱約可以猜出是兩女一男,彼此既親密又疏遠,頸部以上似乎刻意保持距離,身體卻近乎貼合,而再往下摸,搜出幾枝筆,墨水還在,汁液未乾,孩子的臉頰幾乎要碰觸地面,手仍不斷往洞內鑽,越往下底部延伸,土質越是鬆軟,同時愈加感到溫暖,孩童們露出驚慌欣喜的眼神,他們隨後找到了一個與自己等身大且用草繩綑綁的木盒,他們急忙解了套,合力扳開,木盒嘣地打開,嘩的一聲,盒內的東西散了一地,有日記本有信件有畫紙,幾張來不及用手壓住的被一陣突來的風吹走了,「討厭的風!」他們說。紙張彷彿脆弱得一不小心就會捏碎而化為灰燼,散落至四周與泥土無異。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孩子們一面爭相恐後地用自己的話語唏唏窣窣解讀著,一面戰戰兢兢地扛著木盒,往祖母的房內走去。

祖母年輕時就已近乎眼盲,但仍有閱讀與書寫的能力。這個時代除非像她這樣年紀的長者,幾乎很少人擁有這項技藝。時代是為了需要而存在的,其餘的不是丟棄、摧毀,就是輾軋填海,我們總還是冀望著陸地的雄偉壯闊。孩子們小心翼翼地把木盒擺置在祖母腳邊,輕輕地挑起紙張,詢問,並等著祖母解答方才的疑惑,看誰的猜測準確獲得勝利,祖母不經意地接過一疊疊厚實的古老,感受出土的餘溫趨緩傳至掌心,定神一看,忽地跳起,張開嘴想喊聲卻梗在喉頭,孩子們著實下了一跳,祖母像是被甚麼給喚醒了似的,急忙要他們帶她前往這木盒的發現地點,孩子們不敢怠慢,急忙扶著祖母衰斜的軀體。來到洞前,祖母一看,輕微扭開孩子們的攙扶,一咕嚕地跌趴在地上,右手鑽入洞中,和他們一樣拚命的往裡掏鑿,她徒手不眠不休地耙著沙土、礫石、硬岩,面積一日一日擴大,孩子們到最後也跟著祖母跳入坑內,幫忙將土給一層一層剝開,逐漸顯現出一條街道、幾座斑駁城牆,緊接著是一整塊城鎮,鐵路、寺廟、車,孩子們似乎已被這驚人的景象震懾住了,他們好似跟著變老、變熟悉,觸摸時像是想起了甚麼似的,祖母則是回到了二十多歲女孩的模樣,皮膚、眼神、肉身光滑得不得了,白皙透紅,而他們彷彿已知道祖母要的是甚麼,彼此之間沉默不語,只是盡情挖呀挖的,直到「看見海,」祖母安靜地說:「那就是島了。」

(撰文:冠文)


影片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