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May 10, 2011

一年之初



一年之初
(Do Over)

鄭有傑
2006/Color/台灣/113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5/14 (六) 20:30
蘇格貓底咖啡屋




★2006 台北電影節 首獎、觀眾票選最佳影片
★2006 金馬獎 最佳原創電影音樂




《一年之初》是導演鄭有傑2006的新作,也是他第一部劇情長片的作品。這部作品當初獲得八百萬元的國片輔導金補助,劇本也入選於民國92年的優良電影劇本,接連拿下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觀眾票選最佳影片,並進軍各大國際影展,受到不少矚目,可以說是鄭有傑導演的成名之作。畢業於台大經濟系的鄭導除了導演才華外,也演出過電視劇《波麗士大人》和《下一站,幸福》,分別飾演個性軟弱的警察潘士淵和勢利的律師許方國。而另一部電影作品《陽陽》也在2009年推出。日前最新作品則是2010年與公視合作的迷你連續劇《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由鄭有傑編劇、執導,亦有剪接成電影版本映演。看著看著會發現,鄭有傑導演幾部作品都有著一個共通性──都在描寫困境中掙扎的人們,過程或許有黑暗,但總會在最後找到一抹光亮。讓你覺得生命還是充滿希望,你可以抬起頭,微揚嘴角的弧線,勇敢往前走去。

《一年之初》裡更是明顯,人物涵蓋了黑道老大、導演、從泰北來台灣混的兄弟、聽障的女子、地下黑市大盤毒販、拍片現場的場務小弟,每一個都面臨著不同的困境。他們到底在追求些甚麼?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夢想等待完成。
你的夢想是甚麼?
是得到高學歷文憑、出國深造,擁有光明的前景,不用擔心就業即失業?是談幾場戀愛,在各式各樣的感情經歷中成長,最後終於找到你的Mr.right?還是像片中人物──小胖(王鏡冠飾)單純希望此生有幸能夠和心目中的女神或偶像更接近一點、像蝴蝶(柯佳嬿飾)終於等到長久以來引頸期盼的人?或者,像定安(黃健瑋飾)在所處環境中得到身分的認同、像耗子(柯宇綸飾)不用面對所謂生活的現實過一天算一天、或者如黑道老德宗德(庹宗華飾)一般,雖然跟拜把兄弟無話不談,卻只希望能簡單地跟你的手足好好的談談話聊聊天?

又或者說,每個人都只是想要一個「Happy Ending」?

這是一個多線敘事的電影,由五組不同的人物故事組構而成,發生在短短的兩天內:12月31日‧跨年夜,1月1日‧一年之初。

可以看得出來導演的野心很大,在電影中置入了許多元素,如幫派、夜店、毒品、假鈔......等等,而且用音樂、燈光、剪接的效果把這些故事說得很有意思。其中有段我覺得很好玩的是耗子和小惠這對情侶,他們吸了毒之後的畫面呈現──用光影製造出夢境般的出脫感,以飄移的鏡頭來表達吸毒後的飄忽、迷幻;背景音裡水流動的聲音,好像是一種精神意念的移轉,說著他們吸毒的理由,他們逃避現實的原因。

除此之外,我看完一直在想的,就是定安的身分認同問題。定安長期處於沒有身分證的處境裡,始終缺乏身分認同。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在這個環境中是被貼標籤的──「你不屬於這裡」的標籤。所以定安一直很執著於他的身分證,他的同鄉好友(高英軒飾)卻不這麼想。

「我們不是台灣人嗎?」定安問他。
『就算我有身分證,有誰把我當作是自己人看了?』小高回答。

兩個人看事情的態度分野從這裡可以一窺端倪。小高(高英軒飾)完全掌握情況以致於對整個環境的失望,甚至感到畏縮。於是表現的蠻不在乎,一切對他來說似乎是無足輕重的,貌似跳脫情境框架以超然的眼光睥睨之,但其實他只是選擇把感情都埋在最深處不輕易表露,實則非常重感情、在乎朋友。在定安決定要去跟老闆要他的身分證時,雖然不能幫助他,卻也是情義相挺。另一個則是不斷在真假虛實之間掙扎──
「明天過後,我的生活就會不一樣了嗎?還是說我永遠都只能在休息站與休息站之間,不斷的在移動?如果當初知道來到台灣還是過這種生活,還會花這麼大的代價來台灣嗎?假的護照、假的錢、假裝出來的幸福、假裝出來的尊嚴,還有甚麼東西不是假的?還是說,這個國家本來就是假的?」
定安不是不知道問題的答案,只是一直沒有一個真正去把謊言揭開的動作。我們時不時也在玩自欺欺人的遊戲,有時是為了逃避,有時卻是無法解決,只好選擇騙自己。

另外一個很吸引我的地方是「眼神」的運用。在這之前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斷背山》裡傑克葛倫霍望著希斯萊傑,和《花樣年華》裡王菲飾演的機器人望著車窗的眼神,光眼神就有好多動人的情感在裡面流動;而此片中卓文萱飾演的收票員則別有一番韻味。

故事一開始的跳接可能讓你覺得措手不及、摸不著頭緒,但隨著影片一步步往前推進,所有的細節開始浮現,角色彼此間的連結越來越清晰。原來,這是一個莫比烏斯帶的迴路。第一次你看見不知道因果為何的那些畫面,再見到時,導演告訴你他們之間的關聯性。如果站在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帶表面上,沿著所能看見的路一直走下去,那就會永遠停不下來,因為莫比烏斯帶只有一個邊界一個面,最後從終點回到起點,起點變成目的地。像一年的尾聲緊接著另一個一年之初;像時間的迴路,永遠停不下來。


(撰文:張雁婷)




《一年之初》導演鄭有傑作品不多:2部短片、2部長片加上1部由原版連續劇剪接而成的長片,《一年之初》則是他的首部劇情長片,即拿下台北電影節百萬首獎,更入選不少國際影展,以一部非科班出身初試啼聲的處女作來說,成績斐然。

不難想像《一年之初》會被這麼多獎項肯定,敘事、攝影、剪接都有一定水準,劇情也算言之有物,本片指涉了跨越國籍差異的普遍命題—「時間」。

事件時間設為12月31日晚上十點半至1月1日早上十點之間,在這12小時裡,五組人馬發生了各自獨立又彼此干涉的狀況。這種連鎖敘事在國外電影中已司空見慣,台灣電影年輕如鄭有傑者敢於挑戰可說勇氣十足,必須不讓該手法流於形式,分敘而能集中力道,在在考驗著導演的精密計算工夫。

「12月31日晚上12:00」與「1月1日凌晨00:00」,同一個時間點,世界卻存在著兩個說法,這是有意義的:前者叫「一年之末」,後者叫「一年之初」。哪一年跨年,我們不是像劇中主角一樣,懷著雀躍的心情,等待新一年的來臨,期待口中的「新年快樂」真能付諸實現?在《一年之初》裡,這個時間點也被用來當作一個敘事界線。

在電影後半,設計了導演定翔(莫子儀飾)將原本的劇名「原罪」改為拍攝「一年之初」的設計,使敘事被分成《一年之初》與《一年之初》中的「一年之初」兩個層次—這更與小惠(張榕容飾)口中的「兩條生命線」理論吻合,在另一個世界裡,有與她和浩子(柯宇綸飾)一模一樣的人類生存著。

我們因此可以往前推論,在《一年之初》中,那些不合常理的、幻想的片段,大概都是與《一年之初》中導演定翔「一年之初」的電影片段,或是他形而上的思考。然而,我更以為,去將電影中的虛幻和真實分辨清楚並不重要,鄭有傑在這部電影給予的正面結局,已然透露《一年之初》是一連串辯證思考時間意義的單向過程,非影像敘事呈現的輪迴,而本片的重頭戲落在浩子、小惠、定翔和蝴蝶(柯佳嬿飾)等四人「等待果陀」式的討論中。
「我們在等『未來』」,「『還沒有來』就是『未來』」,望過去,未來是一片無知的茫茫黑暗,一不小心就會被一望無際的未來黑洞吞噬,那是蝴蝶的渴望。小惠等三人可以輕易的走往「過去」,但是對於導演定翔來說,那是地球的某個角落,是他的黑暗面。當小惠站在「過去」時,她的價值觀是:「我走到哪裡,哪裡就是現在。」他們處在共同時空,心境上卻像是活在不同的時間:蝴蝶期待「未來」,小惠與浩子把握「現在」,導演定翔則被「過去」箝制。然而,當四個人都鼓起勇氣站在「過去」時,正暗示著不處理「過去」,就無法活在「現在」、面對「未來」。「過去」是人們持續往前的關鍵,結局再進一步告訴我們:這些人們為時間所苦,卻也被時間救贖。

鄭有傑曾說,他的作品的共同命題在於處理「認同」。《一年之初》中,深深為認同所擾的勢必是泰國人定安(黃健瑋飾)了。不過,由於電影敘事末段用力著墨於時間的玩弄和討論上,前半段關於定安的描繪顯得過輕,甚至有些突兀,最終僅在結尾給予了暫時的交代,這是我十分喜歡的段落,如此簡單劃下句點,似乎有些可惜。
在處理「認同」困境方面,鄭有傑稍晚的作品《陽陽》有更為透徹的討論。從《一年之初》到《陽陽》,他已不負載過多的層次在敘事上,也減低強烈的影像風格,選擇專注在講好一個人的故事,繁複與多義性的優點被放置在這一個個活生生的角色之中,並非《一年之初》裡演員只是單純被導演任意安排左右,反而多了更多人的氣味。

比起《一年之初》,於私我更喜歡《陽陽》,它不如前者席捲國際影展,是有些被低估了。不過,每每看到鄭有傑的作品,不管擔任導演或演員,都能感受他對影像的熱情,他還年輕,還不是完成品,台灣新電影的輝煌時代,需要像他一樣的熱血青年繼續傳承接棒。


(撰文:王欣瑜)




影片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