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April 27, 2010

黑眼圈



黑眼圈
(I Don't Want to Sleep Alone)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2006|Taiwan|Color|115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5/01 (六) 20: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2006年威尼斯影展CinemAvvenire Award電影和平獎(蔡明亮)




不想一個人睡:《黑眼圈》

我觀看《黑眼圈》的方式是相當私人情感的。
我在2010年初一個月內就到了馬來西亞兩次,
兩回加起來六天五夜都在吉隆坡的Pasar Seni站
周圍渡過。移動的範圍不出以「中國城」形象存
在的Jalan Petaling街(茨廠街),動線比一個
住在宿舍、吃飯在學生餐廳的清大學生還小。

《黑眼圈》裡的每個髒亂街角我都繞過,華人老
闆娘開的店我進去過,片頭小康和湘琪百無聊賴
地等待吃食的攤子我也光顧過──。

蔡明亮鏡頭下的吉隆坡是陰崽的。你永遠不知道
下一刻會發生甚麼事。你不可能準確臆測那些擦
身而過的,帶著陰鬱眼神的馬來人、印度人們,
究竟是要愛你,還是想害你。你不知道這個城,
在它面前你變得很突兀。

你仔細盯著它看的話有幾秒鐘會以為自己在台北

《黑眼圈》流動出來的情感是非常私密的-匱乏
的人們之間是不需要語言,匱乏本身即是通關的
密碼。在被霾困住的城市�,人們戴著(各式各
樣-有保麗龍碗或塑膠袋權充)口罩自我保護之
餘,仍不忘偷情索愛或瘋狂嫉恨。

我在中國城投宿的便宜旅館並沒有比片中湘琪委
身的破舊閣樓要大多少,也沒有比印度人拉旺和
小康一起擠的跳蚤被褥乾淨多少。我過得比片中
那些人物還要來得更百無聊賴的生活,因為我只
是在那邊生活。每天從睜開眼睛就想著下一刻要
做甚麼直到睡前。隨著天光的變幻從街頭逛到街
尾再走回街頭。一天下來沒開過兩次口。
I don't wanna sleep alone.
這是蔡明亮第九部電影作品《黑眼圈》的英文片
名,直指了人靈魂核心最深處的狀態。
然而這不過是我個人觀看《黑眼圈》的方式。











(撰文:徐珮芬)


影片片段:


Saturday, April 24, 2010

天邊一朵雲



天邊一朵雲
(The Wayward Cloud)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2005|Taiwan|Color|112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4/27 (二) 18: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2005年柏林影展Alfred Bauer 獎(蔡明亮)、費比西影評人獎(蔡明亮)、銀熊獎-傑出藝術成就獎(蔡明亮)
★2005年西班牙Sitges奇幻影展最佳男主角(李康生)、José Luis Guarner Critic's獎(蔡明亮)




在一部訴說荒蕪的電影之後-《天邊一朵雲》

「x的,這是我這輩子看過最難看的A片。」身旁
的L在我對著播放機按下停止鍵後,打了一個像
海深的呵欠,以尚帶著濃濃鼻音的忿恨口氣抱怨
「甚麼鬼嘛…」

從DVD player中吐出來的《天邊一朵雲》光碟上
,護士打扮的女優正以富有挑逗意味的哀怨眼神
盯著我。

炙熱乾竭的台北城,缺水的人;被封在柏油路上
鑰匙,挖井的人;掉進陰道裡的瓶蓋,洗澡的人
。妳以為他喜歡西瓜,其實他更愛龍蝦。我們以
為他在偷窺,其實是在演戲。

春假在花蓮逛到一間DVD出租店,無意間看到《
天邊一朵雲》被擺在《爆乳老師》和《辦公室的
誘惑》之間。不知道要用甚麼去說服老闆「放錯
位置了」,也不知道要怎麼反駁L。最後剩下我
一個人還坐在沙發上,動也沒動。

我看了一部訴說荒蕪的電影,卻無處不漫漶。











(撰文:徐珮芬)


影片片段:



Wednesday, April 21, 2010

天橋不見了



天橋不見了
(The Skywalk Is Gone)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2002|Taiwan|Color|25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4/27 (二) 18: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2003年葡萄牙康德鎮國際短片影展fiction類首獎(蔡明亮)




記得我們在天橋上俯瞰車潮、手舞足蹈、嘶聲喊價、隨意觀看。

如果你還記得《你那邊幾點》中,湘琪向小康買錶的那座天橋,那麼試著回想小康在橋上賣錶時,攝影機透過他與他所站立的天橋,帶我們看到的是小康背後,一大片正在大興土木的建築工程,與隨之而來的地景變動。

難道這是蔡明亮的寓言嗎?電影結束之後,天橋也不見了。或許是因為天橋消失的如此之快,蔡明亮才會趕緊拿起攝影機,拍下這短短22分鐘的《天橋不見了》。

台北是個獨特而急遽發展的地方,然而在都市發展的經驗當中,幾乎每十年就要經歷一次將舊有都市記憶拋棄以便容納新的都市景觀的經驗,不僅不同世代缺乏對台北城市的共同記憶,許多細膩而感人的回憶也在地景消失之後而令人遺憾與緬懷。例如「中華商場」、「西門紅樓」、「牯嶺街舊書攤」、「光華商場」等等,是否都已披上一層懷舊的面紗,提供後人憑弔。

《天橋不見了》裡,剛好帶出了這樣的三個角色。一個身體經驗與天橋緊密依賴的移動者(陸奕靜),一個曾在天橋上買過錶、天橋對她來說是個有目的的標的物的女子(陳湘琪),一個曾在天橋上賣錶維生的小攤販(李康生)。天橋的拆毀,對這三類人來說,分別是經驗模式的易習(也就是她要更改先前身體所已慣習的行動模式)、地點記憶的遺失與謀生舞台的喪失。

一九九二年,當中華商場為因應鐵路地下化與都市更新需求,而決定拆除時,作家吳明益在他的短篇小說〈拆〉裡,寫下了這樣的字句:

看過去的她像開了相機最大光圈對焦似地,商場有漸淡的感覺,一些雜物佔據著走道,令我莫名奇妙想到《秧歌》裡的一句話:太陽在這裡老了。不錯。很多時候,好像不是我們自己老了,而是周遭的許多東西老了。……但在過程中,卻常有一種像是擠破粉刺般的瘡瘢,緊緊緊緊地咬在心頭上,隨著時間退化成老人斑。人的記憶很奇怪,並不是像抽屜打開就看到針線、髮夾、統一發票等等;而是像一個窄口的黑袋子,伸手進去憑感覺一樣樣掏出來的。

如果有興趣,去一趟國家文化資料庫的老照片裡,key in「中華商場」吧!











(撰文:林柳君)


影片片段:


Tuesday, April 20, 2010

你那邊幾點



你那邊幾點
(What Time Is It There?)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2001|Taiwan|Color|116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4/24 (六) 19:0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2001年亞太影展最佳導演(蔡明亮)、最佳電影、最佳女配角(陸弈靜)
★2001年芝加哥國際影展銀雨果獎最佳導演、金評審團大獎(蔡明亮)、評審團特別獎最佳攝影(Benoît Delhomme)
★2001年金馬獎評審特別獎(蔡明亮)




當我們每人身上都拽著一只鐘錶時,我們還能向誰問:「你那邊幾點?」

偶爾,當你在走路或坐在房裡敲打著鍵盤時,會不會突然想起一位朋友,可能是他或是她,在另一個城市裡正在做什麼呢?猜想,「6:28」他(她)正在幹麻呢?

媽媽正在準備晚餐、弟弟隨意轉著電視節目,而爸爸正搭著準備到站的火車,回家。

偏偏世界很大,地球上有很多城市需要你換算一下時差才能夠猜想,「他(她)正在做什麼呢?」

再如果,已經離開你身邊到另一個世界去的人,你會用什麼方式去猜想他(她)的存在呢?

《你那邊幾點》讓我看到了三組掉入異時空裡寂寞的人。剛失去丈夫陷入極度思念裡的妻子、莫名想念去巴黎前向他買錶的女子的小康、和身處異國度而陷入無邊寂寞的湘琪。他們各自用什麼樣的方式去面對自身的寂寞。因此,「你那邊幾點」我願意將它看成一種隱喻,儘管導演讓每一個角色因為寂寞,而十分「脫序地」上演著對現實生活與人際關係的嘲弄,但我也願意看到那看似脫序的行動背後有愛的執著展現。

你能夠稍稍理解這樣的寂寞嗎?當我們以為這城市已經夠冷漠之時。

如果你能容許我再天馬行空一點,遠藤周作的《深河》在故事的一開始,當病床上面臨生命時間終點的妻子,在日記裡寫著她與窗外那棵銀杏聊到自己即將面臨「死亡」的那個下午:

「樹啊,我就要死了,我好羨慕你!你已經活了二百年了吧!」
「我也是冬天就枯乾,春天來臨時才復甦。」
「可是,人呢?」
「人也跟我們一樣。一旦死去,會再復活。」
「復活,怎樣的復活?」
「妳很快就會明白的。」樹木回答。


主題雖然談的是「復活」,但「樹」卻讓我開始猜想,一棵樹他會如何看待人類的生命時間呢?在太陽繞地球一圈的同時,我們在錶面上刻下了12個刻度,代表24個小時,然後開始安排生活,確定存有。但是,生活中哪些時刻,會讓你真切意識到自身的「存在」呢?我認為,有一種時刻是一首音樂、一首詩、一篇小說與一場電影能給的。也就是它們將我們對外在的關注暫時擺放至一種異質時空,使情緒、感知與思考開始無比專注,也無比敏銳的那時。

《你那邊幾點》,正是一部讓我進入無比敏銳氛圍的作品。儘管蔡明亮故事說得寂寞而且語氣冷淡,但我卻能稍微感覺到思念與溫暖。其實,這個世界關心很多、熱情很多、話語也很多,生活中哪一群人見面時不亂七八糟丟一堆辭不達意的話語去補滿那些空氣呢?但蔡明亮的電影總讓我在過多的空氣中,感覺充滿著情緒。
  
自從看完《你那邊幾點》後,每當我問朋友:「你那邊幾點?」時,都會「稍微」無厘頭地感到些許思念與溫暖,正輕輕撫慰寂寞的心靈。











(撰文:林柳君)


影片片段:


Sunday, April 18, 2010

不散



不散
(Goodbye, Dragon Inn)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2003|Taiwan|Color|82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4/20 (二) 20: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2003年威尼斯影展費比西影評人獎(蔡明亮)
★2003年亞太影展評審團大獎、最佳女配角(楊貴媚)
★2003年金馬獎年度最佳台灣電影




我,從《不散》開始認識蔡明亮,然後按部就班地照年代序,以《青少年哪吒》為始,把蔡明亮歷年作品一次補完,完成了電影報告,時光飛逝,都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以他作為認識台灣電影的開端,或許就是在聆聽他巡迴演講時,那股對電影的執著,和期待觀眾進場、又教訓觀眾需要自我教育的兩面情緒,觸動了我的感官神經,一股腦兒掏了錢買了票進了電影院,一過就七年了。

當時才十八歲的我八成看不懂《不散》(這次重看以後更確定這一點),卻清楚享受到兩種戲院的氛圍:戲院螢幕像是一面鏡子,我注視著空蕩蕩的座位,如果對面有人,也會看到我這邊的座位似的。那一幕,停了好久、好久,七年前留存至今的對《不散》的印象只剩這個。

這次重看它,發現它其實是一部小而美的電影。導演以紀錄老戲院的最後一晚的方式,蘊含向《龍門客棧》致敬的意圖,去鋪陳整個敘事。在這個被城市遺落的一隅,穿梭著各式各樣莫名其妙的邊緣人,沒有一個人是「正常」的,但由於他們駐足在這個空間,他們的「不正常」卻又顯得適得其所、理所當然。

他們不是在看電影,戲院變成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那是他們需求人慾、物慾、食慾的地方。也因此,當戲院關上大門結束營業的時刻,不只少了一個播電影的場所而已,而是活生生的將生活片段給狠狠抽離,今晚過後,他們必須尋覓下一個寄居地。

不過,蔡明亮電影的結局設計往往是充滿希望的新芽。最後,他不言明售票小姐和電影放映師的後續發展,要知道,這就是蔡明亮電影最吸引人的地方:豐厚濃濃的飽滿情感。










(撰文:王欣瑜)


影片片段:


Thursday, April 15, 2010




(The Hole)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1998|Taiwan|Color|95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4/17 (六) 20: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1998年坎城影展費比西影評人獎(蔡明亮)
★1998年美國芝加哥影展金雨果獎(蔡明亮)
★1999年新加坡影展銀螢幕獎最佳亞洲導演(蔡明亮)、最佳亞洲女主角(楊貴媚)、最佳亞洲電影(蔡明亮)




洞(The Hole)─進去,還是出來。

大部分的歷史都必須從開始之前開始講起
─Alfred Chandler, JR.1977

一、 整件事情該由誰負責?

在台灣,若發生了一重大事件或者悲劇,舉凡政治、社會、教育、醫療等各種相關議題,媒體永遠只會的第一個反應即是:整件事情究竟該由誰負責?觀看民眾的思維邏輯也就朝著媒體所預先設下的路徑、框架前進,成為對整體事件理解與認知的唯一視野與討論範疇。新聞報導不單是事件的講述者,更是將事件導引至何種問題方向的始作俑者,但事件不會就此結束,主播在講述事件時並不直接告知或探討發生原因(畢竟那既不符合所謂新聞原有「闡述事件過程」的基本型態,也同時違反了原西方所樹立「純然客觀」精神的報導標準),卻總是留下了一個莫名其妙慨歎或極盡嘲諷式的唏噓與疑問,而在其他時段之餘另闢節目分析辯論(通常是政論節目,但議題又總是不限於政治,談論者大部份也都號稱「資深媒體人」),姑且不論台灣新聞媒體的報導倫理或節目輿論者的正當性(不代表這兩個問題不存在),因為早在新聞報導的階段便已經事先決定了答案的可能性,而節目的討論不過是將問題的答案具體鮮明化而已,觀眾在接收訊息的同時,也決定了自己之於此事件的立場。接下來能做的就只是選擇或者認同哪一邊說法而已,以及如何盡可能的補強自己一方觀點使之說服,同時找尋或質疑對方論點的有效性與漏洞,動搖其論點的根本基礎,成為兩者或多方對立的論辯結構。

如果,電影的劇情也嘗試著將它作為一個「事件」進行判讀,而不因兩者似乎在表面「真實事件與虛構創作」上有根本性質的差異甚至對立,便安然地以各自原有領域所產生的審美、分析標準,在其框架內作自以為「有效的」評價(不是承認彼此不同,便是互相否定對方!);那麼《洞》整件事的發展是否還可以用上述「整件事情究竟該由誰負責?」的提問方式予以理解?也許我們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樣問有意義嗎?或,那並不是作者最初的目的吧。相反的,好像不知不覺我們也正慢慢將觀看「電影」的習性導入我們具體的生活事件中。兩者在原本互不相干的範疇,逐漸展現出以往所不曾有過的相似性,也就是《洞》從一開始就不只是「水電工鑿開地板留下洞後便消失無蹤,以至於兩人…」的偶發事件,因為早在洞出現以前,所謂的「洞」就已經存在那裡了。

二、 寂寞的群眾‧寂寞的遊戲

上面的標題是我借用了兩位已故小說家(邱妙津和袁哲生)的作品名稱,不過要談的內容實際上卻沒有太大的關係。影片中兩個人為了洞造成的種種困擾而感到焦慮、苦惱,不管是誰都站在洞的另一面觀看、思考、想像對方,能夠碰觸的只是對方透過洞口所做的種種反應而已。換句話說,他們在洞出現之後,毫無質疑地接受了由洞所呈現的對方,在洞的兩端彼此相互臆測、較勁,即使女方親自到男方工作的乾貨市場面對面,洞的狀態並未因此解除。儘管如此,反倒由於洞所引起的不安,讓原本封閉而不斷於城市中積累、增生的龐大蟲洞化現象有了解體或予以凝視的可能,再次恢復原有的因習以為常而麻痺的痛感。

這裡的遊戲,指的是因問題出現而被迫作出回應以及在那之後雙方對回應感受認知衍生而來的手段與策略。觀眾也許最初對這遊戲進行過程的荒謬感到可笑、這種滑稽的鬧劇不可理解,到中段時為他們雙方的刻意躲避憤怒,隨著故事發展逐步深覺無力、可悲,最後滋生出了同情甚至可憐的地步;內心偶而揣想「你們只要……就好了啊,是白癡嗎?」之類的評語。的確,在整個事件的發生過程中他們雙方都有刻意逃避的味道,任著那洞自然的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雖然他們曾試圖為解決洞而努力過,但持續沒多久便紛紛放棄,男方繼續原有的生活:做生意、買泡麵、看電視(相對較不受影響),女方則不堪困擾而往更深(由衛生紙堆所構築)的洞裡鑽自我保護作消極(眼不見為淨、說服自己保持冷靜)的抵抗。可是,就一「事件」而言,他們真如觀眾所想,只要不選擇逃避,所有問題便可以解決,豁然開朗?如果在那情境當下,他們真的走投無路,有不得不逃避的理由呢?或者根本他們那所謂「逃避」反應其實是之前生存環境本身造成的結果而不是原因?

這讓我不禁以北野武作為另一種假設:如果這事件發生在日本,那麼他會如何安排這場遊戲?我猜想的答案是,在所有問題都還未形成與惡化之前,其中一方想必會衝(樓上或樓下)去,面帶冷漠且一言不發、毫不猶豫的幹掉對方!而不如台灣總是自我壓抑、隱忍,裝客氣、厚禮數,背地裡卻咒罵對方耍些小人的伎倆惡鬥,搞起似是而非、模糊曖昧的心理遊戲,永遠等待對方自行解決!導演的幽默、嘲諷也正是對這種遊戲化態度的批判。透過鏡頭畫面的移動,讓無法完全接觸而產生悲劇的雙方得以被清晰展現於觀眾眼前,但這同樣也暗示了現實受遮蔽的必然性。對我而言,導演或許欲探討的是如何面對遮蔽性及其之間的緊張關係這件事。而我認為,超現實便是導演以電影藝術的「虛構創作」手法介入並同時回應「事件」的路徑與基本態度。

三、 雨天‧炎天

事實上對《洞》裡的男女角色,導演是同情多於訕笑的。因為真正問題的核心,總是等到悲劇誕生才(有可能)懂得往前追溯,在那之前往往埋於其中無知無感,或者冷漠以對,執迷不悔。更可悲的是,以痛苦及遍體麟傷為代價而終於看清楚真相之後,換來的卻是更大的絕望感:他們最後發現整件事情的支配者或問題核心既不是那無意間留下的孔洞,也不是在孔洞兩邊的他們自己,而是整個社會那無以撼動、破壞如鋼筋水泥般的巨大結構,而自己不過是在例行性物競人擇的歷史定律中默默遭淘汰的無名犧牲者,就像遭遇緊急危機時噴灑消毒劑致力清除的那一隻隻無處躲藏的垂死蟲軀。

導演讓男女主角生活在一個「事件」(畫面開始,先有各種類似新聞訪問民眾對政府處理事件評價的謾罵聲音)充斥於日常的社會,它如此與現實相像卻又截然不同的似乎只能存在於電影中,而越像,反倒使觀眾得以產生一定的距離觀看,卻又無法全然站在真實的對立面以純虛構稱之而予以否定或相安無事,而是一種介於虛構與現實間的緊張關係。在這裡,並不深究所謂虛構與現實的界限或定義,而是把它作為一種方法。把超現實的情境實體化,和一般的奇幻電影不同,後者是完全靠想像的層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而前者(北野武同樣也在幹這種事)卻是藉由超現實來反觀或凸顯現實的荒謬性。可是導演想做的(或看到的)並不僅於此,他將超現實突兀地存在於影片中,與現實並立。而非模糊兩者之間的邊界,營造現實的神蹟合理化(諸如從此幸福快樂的日子或某勇者拯救了全體地球人)。超現實在其中與現實作結實的碰撞,劇中男女主角對超現實的種種(市場消毒撲滅行動、蟲化病人的躲藏)總是感到陌生、置疑、怪異、詭譎,並不因此合理化或輕易認同。不過如果仔細端詳,那些真正接近我們真實生活社會的潮濕陰暗的住宅、枯燥無味重複的生活作息、一格格如蜂窩般彼此隔絕冷漠的巢穴,正以蟲化般身姿蜷縮而蟄居租賃,比起超現實的場景不是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嗎?最後他們為這始終無能修補改變的現狀做了最無力的狂嗥哭喊,看似一切都將於毀於一旦時,在一種創造性的破壞之中,改變了原本洞所被賦予的一般性意義「進去,還是出來。」,他們都同時伸出了手臂。畢竟窗外的雨天,怎麼也解救不了窗內炎天的饑渴。











(撰文:陳冠文)


影片片段:


Saturday, April 10, 2010

河流



河流
(The River)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1997|Taiwan|Color|115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4/13 (二) 20: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1997年柏林影展銀熊獎(蔡明亮)
★1997年美國芝加哥影展銀雨果獎(蔡明亮)
★1997年新加坡影展銀螢幕獎(蔡明亮)




在看《河流》之前,我已經打定了主意,準備靜下心來好好享受這部影片。而在電影開始後不到十分鐘,就發現這部影片跟我想像的並不大一樣。

《河流》開場並不同蔡明亮的其他作品般緩慢,帶著輕快的節奏,用幾幕場景切換,迅速交代了李康生和陳湘琪的關係。看不太到真實情感的流動,但在一幕幕裡,感情又似潛藏在鏡頭背後的打光板上,不容易忽視的同時,也不那麼容易察覺到。

蔡明亮的電影,人影的流動與場景的轉換也同樣給觀眾有這樣的矛盾感。人物的出現消失從來不必明說,而我們卻能很自然地習慣,某些人就此消逝在生活中。兩年不見的朋友,偶然碰了面、胡亂答應了外景軋角邀約、生疏而衝動地解放自我與享受短暫激情。像是小小的人生片段,荒謬且不可預測。

由河邊惡水,回到家中每逢下雨、水就漏個不停的天花板,李康生脖子上的怪病讓人摸不著頭緒。愈是不以為意,煩人的事就總如影隨形。家人之間碰面時的默不吭聲形同陌路,與在交歡對象時的緊緊相擁,是那樣的對比鮮明與諷刺。蔡明亮的電影不需要言語,卻也總是用語言來告訴每個人生命的真實。

李康生的孤獨,騎車,走路,呆坐;父親的孤獨,吃飯,修補天花板,尋歡;母親的孤獨,在電梯門的開闔間。一家人各過各自的生活,在脖子上的怪病出現之後,有了些許的交集。這時顯現的,是平時不擅於與人相處的人,在面對他人關心時的防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全界線,誰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誤觸他人的地雷,像因噎廢食般,愈不敢摸索就隨時可能引爆。

尋找是不停歇的生命過程。尋找生老病痛的解脫、尋找情感的歸屬、尋找一切自己願意相信的解答。忙碌到最後,往往會迷失與忘記初衷,而被局勢推著走,像流水中的小船一般,水往哪裡去,船隻就飄往哪兒。

蔡明亮的電影,用時間來刻劃真實。隨著滴答滴答的漏水聲,多少人與人的情感糾結、對自我的坦承、對於生命無解題的不斷發難,都隱藏在無言的時空交錯。藉由不明說的手法,將這樣的事實陳述出來,是需要功力的,而蔡導電影的力量,往往在這樣的寂靜孤獨裡,顯露出其對於人生醜陋虛偽的批判、以及點醒人們自溺於滿足,而不願面對自我的欺瞞。

以上都只是我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在觀看蔡明亮的電影時,我實在不太願意去猜測原作想表達的深層意含究竟是什麼、哪個畫面是否給了什麼樣的線索、或是電影裡某個人物的似笑非笑又是哪齣戲的延續。對我來說,這樣的猜測太沒有意義,也太浪費了蔡導的電影。

我所做的就只是靜靜地享受,那些電影所帶給我的寧靜時光與心安的感覺。像是流動過身體裡的紅色血液,給人源源不斷的養分和溫度,又讓人無所察覺。

情感的宣洩像河流。一次、兩次,也許你就愛上他了。











(撰文:林伯謙)


影片片段:


Wednesday, April 7, 2010

愛情萬歲



愛情萬歲
(Vive L'Amour)

蔡明亮 Tsai Ming-Liang
1994|Taiwan|Color|118 min

播映時間與地點
電影:4/10 (六) 20:30
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1994年金馬獎最佳導演(蔡明亮)、最佳影片、最佳音效
★1995年新加坡國際影展銀螢幕獎最佳女主角(楊貴媚)
★1994年威尼斯影展費比西獎(蔡明亮)




《愛情萬歲》讓人感受到每一分每一秒的重量,但劇中角色的生活卻輕盈得令人不忍卒睹。

導演在電影一開始便想呈現出現代都市中沒有家的人的概念,開頭的二十五分鐘完全沒有對白;全片幾乎無配樂、整體對白不超過一百句,同時又大量使用長鏡頭,從頭到尾都是緩慢、壓抑又絕望的。那些現代人能聊以慰藉的外在干擾在本片中是抽離的,因此劇中角色的寂寞空洞不能透過各項娛樂活動排遣,赤裸裸的呈現在觀眾面前。

美美是房屋銷售小姐,阿榮是地攤老闆,而小康是靈骨塔銷售員,三人日復一日過著漫無目標的生活,並且都沒有能長期居住的地方可去。本片把三人放置到待售公寓的場域裡,原本都有各自生活圈的三人因而有了短暫交會,然而這樣的交會並沒有減輕他們與彼此、甚至與整個社會的疏離。小康無意間取得屋子的鑰匙,在其中自殺未遂,後來遇見阿榮後把他當作情感與慾望的寄託,註定無法得到回報;美美和阿榮在屋子裡發生過幾次性關係,純為生理上的需求,彼此也不期待能了解對方。最後三人這種歪斜的關係,在一張雙人床的空間內達到高峰,然而肉體的歡愉後隨之而來的空虛,讓美美在片末當時尚未完成建設的大安森林公園放聲悲泣,濃重的悲哀久久揮之不去。

《愛情萬歲》開始觸及身體、性向與性別等議題,片中的西瓜、水、城市以及三個角色等的象徵意義在電影界經常受到討論。本片為蔡明亮奪得國內外多項獎項,是他生涯中的重要代表作,也是《青少年哪吒》的觀賞延伸。










(撰文:彭中嬿)


影片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