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影展
Takeshi Kitano Festival
如果至今我對於過往,還存有什麼懷舊的浪漫,那便是座無虛席的戲院了吧,在那個封閉的年代裡,竟彷彿是我們精神上唯一的光。
我很喜歡北野武。前幾天,去看了他的「阿基里斯與龜」,早場的戲院只有七個觀眾。在黑暗的包圍下,我看了淚流滿面。我知道這部電影引起正反兩極的評價,而且不只這部,北野武近來大多如此,但沒有辦法,我就是喜歡,就連其中的缺陷都喜歡,甚至認為缺陷才是一種美,就好像是他那張受過重傷而不停抽搐的臉一樣。
居然有一個創作者,可以讓我如此眷戀包容,這也算是身為讀者的幸福了吧。但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當電影播放完畢,燈光還不及大亮時,我就聽到有一個男人站起來,朝坐在前面的朋友大喊:「你一定睡著了吧。」他們搖頭嘆氣,似乎頗不以為然。而一對結伴同來的女人,更是一邊往外走,一邊嘖嘖抱怨,「真是瘋子拍的電影!」
臉上淚痕未乾的我,聽了真是尷尬。會走進長春戲院的觀眾,應該多是資深的影迷吧,但反應卻是如此不同。大家窩進一座小小的黑盒子,在兩個小時之內,各自醞釀著誰也不知道誰的感情。而由光點組成的幻覺,更彷彿是導演拿著一只手電筒,照向每個人藏在心靈深處的暗穴,有時真讓我覺得,看電影比起讀小說都還要來得孤獨,甚至傷悲。
我忽然想起,其實我早在戲院中認識北野武了。
國一的時候,父親帶我去看大島渚的「俘虜」。那是他和我最後一次看電影,後來我長大了,便再也沒有過。但他對「俘虜」的評語卻讓我一生難忘,他驚奇地張大眼說:「這部電影居然一個女人都沒有!」
我還記得,父親買的是黃牛票,回想起來真不可思議,大島渚的電影竟然會整場爆滿,西門町兩層樓的戲院一位難求。但我們根本不知道那是一部藝術電影,也不知道導演是誰,誤打誤撞地走進戲院,出來時,我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回家的路上直盯著車窗外,一句話也不說不出來。那時的我只有十三歲,什麼都不懂,但這部電影卻讓我瘋狂著迷,直到今天,我也弄不清楚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我瘋狂到接連走入戲院十一次,只為了看同一部電影,並且把一紙「俘虜」的本事放在制服的口袋裡,整整放了三年,每天都把手放進口袋,握一握它,就感到莫名的安慰。而登在本事上的文章,我早背得滾瓜爛熟,東西文化的衝突對比、儀式的象徵意義,似懂非懂地全都嚥了下去,卻都無損於我對於那部電影、甚至對男主角?本龍一瘋了般的熱情。
那熱情讓我深深地懷念。而北野武便是「俘虜」的主角之一,戲份不亞於坂本龍一,那時大概沒有人知道,而我更不可能知道,電影中的光頭軍官日後竟會成了知名的大導演。
但不知道無所謂。我懷念的是那種沒有任何知識背景,也沒有任何理由的、純粹的喜歡,無關藝術,無關理論,就只是渴望坐在那個黑盒子裡,目睹一個不同於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如果至今我對於過往,還存有什麼懷舊的浪漫,那便是座無虛席的戲院了吧,在那個封閉的年代裡,竟彷彿是我們精神上唯一的光。
(本文轉載自 20090820 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撰文:郝譽翔)
關於北野武,我說的其實是…
記得第一次看北野武是《大逃殺》這部電影,那年大二,那種近乎「生存遊戲」式的故事(這種感覺同樣出現在葛斯范桑[Gus Van Sant]的《大象》)震撼得不得了。當時對於故事劇情背後的意寓,及其社會政經背景全然無知,只是不知不覺的將自己置身於那劇中任何一個角色,分辨不出所謂的「正義與邪惡」,而著實困惑了。角色之間的模糊、曖昧,那種「殺人絕對是錯誤的」在那世界裡根本不適∕實用,老實說,若換作自己,是否能堅持「絕對不會殺人」仍存有質疑,時常「原來自己體內也潛藏著這麼可怕的因子,隨時有可能爆發出來」的想著。從那之後,不再那麼輕易區分現實社會與電影中被稱為「反派」、「壞蛋」的那些人(相反的,對於將此輕易劃分的新聞媒體與電影也產生反感)。真正弱肉強食的世界,「殺與被殺」是無法單純用「是非道德」加以評判、抉擇的。一種「純質的」暴力硬生植入我的體內。
這樣的邂逅是有趣的,它率先使我將北野武的形象定型:「沉默而靜謐的表情,眼睛冷冷望著你,好像,甚麼事情也做得出來,但也許只是孤單而需要安慰與存在感罷了」,也因為如此,他日後的自我位移效果亦跟著放大數倍。我們拉回到北野武的第一部監督《兇暴的男人》(その男、凶暴につき,1989),原出構想正是深作欣二,北野武極力擺脫這固有形象,但我緊接著接觸的卻是《花火》,暴力的內涵不在是一種混亂的表現,只是把所謂的「恨」結結實實的具體暴力化,它不再只是將暴力作為劇中偶然的「戲劇轉折」,而是充斥於日常,讓你無法分辨,或者反倒更專注地凝視暴力者本身被淹蓋的情感,沒有誇張的叫喊、掙扎的表情、氾濫的淚水(押井守的《人狼》[jin-roh]又是另一個例子)。寧靜與暴力的竝存於他的電影始終不曾矛盾。
自從「言文一致」運動於明治初期登場以來,風景已經被單純化了,但電影似乎對此不甚明顯。在這裡,我不將他電影中的海、樹木、花草等自然景物單作內心情感隱喻性看待,而將槍、血直接對立起來。《3-4×10月》(1990)裡的天堂鳥,《那年夏天,寧靜的海》(あの夏、いちばん静かな海,1991)的潮聲,《奏鳴曲》(ソナチネ,1993)的紙相撲,作為劇中異質存在的「內面」(柄谷行人語)而作用著。他有一次提到,在《兇暴的男人》中,一場追逐犯人的戲,「真正發生警匪追逐的時候,追逐的過程應該是很漫長的,沒有人會簡單的束手就擒。不過我們在許多電影裡會看到,兩人在追逐的過程裡會一路造成破壞。在美國電影裡,由其有這種典型:在犯人開車逃跑、警察開車追趕時,一定會撞上滿載水果的推車,水果全會啪啦啪啦的掉下來。(笑)我便想到,如果將這些老套悉數摒除,周遭的人還是像沒發生甚麼事似的在街上來來往往,應該比較逼真才是。」(《完全北野武》,淀川長治編,1999,頁24-25),這成為我日後感受與理解北野武電影的重要方式,當然在「不刻意」之後,他又「刻意」地悄悄的逃開了。如《性愛狂想曲》(みんな〜やってるか!,1995)、《導演萬歲》(監督・ばんざい!,2007)。他說,在想劇本時,總是先有一個畫面,再從畫面延伸人物關係、背景及結局,只要有動作,故事自然會跑出來。
「母親與《恐怖的家庭醫學》」,這應該要由母親來述說才是。那是她與北野武的邂逅,與我全然不同。也就是,上述說的,對她一點也不管用啦。「剛剛你在說甚麼,我一點也不懂啊」,母親看到時一定會這麼想吧,即使她一句話也沒說。這個節目我不知道她是甚麼時候開始看的。我看到時非常驚訝!「咦,那不是《大逃殺》裡的老師嗎?」心裡暗忖。問母親「妳知道他是誰嗎?」她搖搖頭。我說:「他曾經在一齣電影裡演過一個很…(覺得不太精確,卡住了,找不到形容詞)很恐怖的人喔(勉強找個代替)…」,「喔」,母親根本不在乎。對我而言,她把北野武「自然」地從我們的認知中排除掉了,「只是一個臉部半面僵硬,染金頭髮、穿白袍,偶而調侃藝人的怪老頭罷了,不是嗎?」母親專注的看著發出詭譎音樂的螢幕上介紹的各種成人疾病。北野武真的有這麼重要嗎?
說了那麼多,好像都還在提一些無關緊要的枝節兜圈子似的。有人問:你最喜歡他的哪一部作品?我說,大概是《壞孩子的天空》(キッズ・リターン,1996)吧;那麼,對他的這個人有甚麼特別想法可以說說看嗎?請容我藉由片中的一段對話作為總結:
「阿正,咱倆已經玩完了吧?」「狗屁,根本就還沒開始呢。」
(撰文:冠文)
2009.9月播映場次:
播映時間:晚上8:30
9/01 (二)
‧菊次郎的夏天 Kikujiro no natsu-- (1999) 121min
9/05 (六)
‧凶暴的男人 Violent Cop-- (1989) 103min
9/08 (二)
‧那年夏天,寧靜的海 A Scene at the Sea-- (1991) 101min
9/12 (六)
‧奏鳴曲 Sonatine-- (1993) 94min
9/15 (二)
‧北野武的性愛狂想曲 Getting Any?-- (1995) 108min
9/19 (六)
‧勇敢第一名 Kids Return-- (1996) 107min
9/22 (二)
‧四海兄弟 Brother-- (2000) 114min
9/26 (六)
‧俘虜 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 (1983) 124min
9/29 (二)
‧花火 Fireworks-- (1997) 103min
清大夜貓子部落格:http://nightcats.blogspot.com/
播映時間:每星期二、六晚上8:30
播映地點:清華大學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自由入場
主辦單位:清華大學藝術中心、蘇格貓底二手書咖啡屋
停車資訊:請於現場服務台出示停車票卡索取20元抵用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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