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December 22, 2022

搵我眾罔兩.游靜短片:性/別篇 映後座談記錄

搵我眾罔兩

「非家非類──游靜 影像與文字創作專題」短片I:性/別篇 映後座談記錄
時間|2022.11.08 (二)
地點|清華大學水木書苑
放映|我餓、雪仙的妹妹、錄像書簡1-3、揾自己
座談|王君琦(東華大學英美文學系副教授)
主持|陳若怡(清大藝文總中心藝術企劃)
記錄|陳芳儀 
編輯|陳若怡
校對|王君琦

由於新冠肺炎疫情肆虐,以及原有放映場地的整修與評估未果,使夜貓子電影院在影展策辦上困難重重。卻也因此催生出「自由放映室Podcast」,在無影展的上半年用聲音持續耕耘電影社群,這股跳脫框架、尋找出路的量能與精神延續地貫徹到本次影展「非家非類──游靜 影像與文字創作專題」。策展人陳若怡希望電影策展不只侷限於特定形式,將「文字」也納入主題,呈現游靜的多面向創作特色。這場以「性/別」為主題的短片放映,邀請了性別與電影研究領域的東華大學英美文學系副教授王君琦,為大家梳理四部短片的脈絡與意涵。


以錄像藝術作為對話載體

依這四部作品的時間序來討論,先談1993年《錄像書簡》(Video Letters),其1至其3分別是〈Dear Mona〉、〈或,叫我作本質主義者〉、〈信,怎麼會有名字?〉。八零年代末期,香港社會氛圍轉變,「政治危機撼動了文化,產生焦慮──創作者在思考個人位置的同時也反映了整個國家的焦慮。」王君琦從游靜的創作背景切入探討《錄像書簡》的命題,說明看似各自獨立的三部書簡,如何透過不同的錄像手法相互呼應。

「錄像藝術常用空間化的方式表現時間,移動就是時間的流動,當畫面靜止的時候我們會更感受到時間的延長。」《錄像書簡》三部短片都藉由鏡頭的晃動、移動或不動處理時間的感知,呈現出時間與空間的對話。此外,時空對話的意圖也體現在書信體的使用上。敘事者是誰?收信者是誰?Mona是誰?聲音是誰的?我又是誰?「書信體有很強烈的第一人稱性,但不是權威的,而是關係性的,是等待著如幽靈般的客體與自己進行對話。」第一部〈Dear Mona〉由浮動的關係定義主客體,第二部〈或,叫我作本質主義者〉讓固著的主體進行詰問,第三部〈信,怎麼會有名字?〉則以反向修辭對主體的認知提出質疑,同時揭示了酷兒去本質、去定義化的精神──正因為「不是」什麼,所以才能沒有邊界、站在主流霸權的另一邊。再者,影片的批判性也可見於故障藝術手法的運用,透過影像拼貼、跳針的樂音〈皇后大道東〉、噪音與雜訊等不同故障形式,呈現系統的破綻與錯誤,呈現了作品對發展主義的挑戰,並提出「自我/他者」的關係思考、「家/國」認同的探尋,以及「香港被殖民後主體之路何在」之反思。

看見眾罔兩的主體性

再談1998年的《我餓》(I’m Starving)。「《聊齋誌異》中的倩女幽魂,是用鬼魅世界批判人類現世的不是,目的在重建道德規範,而《我餓》裡的鬼魅故事則是呈現被這個世界所不容的邊緣主體的存在。」王君琦嘗試以酷兒理論中的「罔兩問景」解讀《我餓》,「罔兩」即「影外微陰」,指的是影子邊緣的模糊陰影,而酷兒的存在便如同影子的影子。以此概念來看《我餓》的角色安排,可以設想到美國社會脈絡中邊緣的亞洲女鬼魅依附邊緣的黑人女性。王君琦認為,電影以酷兒罔兩邊緣的邊緣特性,賦予鬼魅主體意識,使其具備反抗性,以此理解游靜所謂酷兒版本的倩女幽魂。電影結尾是公寓內漫天飛舞的紙片,令人聯想到《梁祝》裡的羽化成蝶,以精魂的昇華與蛻變象徵不被接納的影與罔兩最後終能以他們想要的方式存在。

然而,烏托邦畢竟不是唾手可得,1999年《雪仙的妹妹》反映了九零年代到兩千年初期尚無法接受同志存在、充斥刻板印象的香港。英氣風發的女文武生任劍輝與白雪仙,幕前幕後相知相惜,大眾總臆測二人關係;鄧麗君與女性友人交往甚密,生前常被傳言是女同志。以這部片完成的時間來看,當時香港還未有太多同志影像資源,而且當時備受討論的知名人物不少,其中大多急於反駁,與同志撇清關係。由此可以看到,游靜挪用任劍輝與鄧麗君兩位知名人物的影像與聲音,以被同志社群認同的角色與畫面作為潛文本,讓觀者自行解碼、閱讀角色之間的可能關係,可以說是站在同志運動的前沿,透過這部片傳達話語動能。

答案在尋找的路上

接著談2000年的《搵自己》。「《搵自己》在談香港年輕人需要怎樣的教育。這些在反送中後被稱為八零後的香港年輕人,他們對自己的父母輩如何被經濟起飛收編、只想過安逸生活有很多質疑。」現在香港人的主體性是什麼?該怎麼找尋自己?游靜並置了傳統與現代劇團的紀錄影像,回應如何「搵自己」──無論哪一代人,都需要花時間琢磨、反覆動作,「游靜並沒有給一個定義,重點是要找自己,答案在尋找的過程本身,它不會是一致的。」反思、質疑、尋找,這些過程比找到一個所謂答案更為重要。

如同王君琦在結語中所說的,這是一場不容易準備的座談,她重新研讀了書信電影、錄像藝術及其形式手法;事實上對觀眾而言,這也是一場不容易的座談,我們在這些難以被歸類的影像創作中反芻、探尋影像所傳達的意涵,所得到的結果可能只是變動與模糊,並且持續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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